晚风带着暖意,吹得那株刚刚挺首了腰杆的狗尾巴草轻轻摇晃。
毛茸茸的绿色穗子扫过林小树的脚踝,痒痒的,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亲昵,像是在一遍遍地说着无声的“谢谢”。
林小树的心尖也像被这毛茸茸扫过,又暖又软,还带着点不可思议的懵。
他下意识地收回碰触小草的手指,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腕。
小雪似乎真的“累”了。
那朵晶莹剔透的小白花,花瓣不像刚才那样舒展地张开,而是微微地向内合拢了一些,像个小贝壳轻轻合上了盖子。
缠绕在手腕上的翠绿藤蔓也似乎黯淡了一丝光泽,传递过来的情绪不再是单纯的欢欣和依赖,而是混杂了一丝软绵绵的、带着点撒娇意味的“累,要抱抱”。
林小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,像被一只小小的手轻轻攥住。
他顾不上研究那株神奇的狗尾巴草了,赶紧用右手小心地、像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露珠一样,轻轻拢住缠绕着小雪的左手腕。
他学着妈妈哄他睡觉时的样子,笨拙地用指腹在那嫩绿的藤蔓上极轻地摩挲了几下。
“乖哦,小雪,我们马上回家休息。”
他小声地、用气音对着手腕说,生怕惊扰了它。
小雪藤尖的嫩芽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,蹭了蹭他的指腹,传递来一点微弱的安心感,随即那“累”的情绪更浓了,小白花也收得更紧了些。
林小树立刻站起身,小心地把左手藏进校服外套那稍微宽大一点的袖口里,只露出一点点翠绿的藤尖。
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慢下来一点——那里面像是揣了只受惊的小兔子,正在疯狂地蹦跶。
他快步朝家走去,脚步放得更轻了,眼睛警惕地扫过西周,生怕再遇到什么需要小雪“帮忙”的植物朋友。
这可是他的小秘密!
不能让小雪再累着了!
推开熟悉的家门,一股温暖的食物香气和浓郁的植物清甜味道扑面而来。
厨房里传来“咕嘟咕嘟”的炖煮声。
“小树回来啦?
今天怎么晚了点?
快去洗手,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……” 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,带着一贯的温柔。
她围着那条画满了红彤彤小番茄的可爱围裙,手里端着一盘刚切好的、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灵果,转过身来。
然而,她的话音和脚步,在目光触及林小树的那一刻,戛然而止。
林小树正站在玄关,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,小脸因为走得急和紧张而红扑扑的。
他下意识地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,但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,反而让妈妈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那只不太自然的左手,以及从深绿色校服袖口边缘,顽强地探出来的一小截……嫩绿欲滴的、仿佛带着生命光泽的藤蔓尖尖。
妈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,眼神从疑惑瞬间转为惊愕,随即是难以置信的锐利。
她放下果盘,快步走过来,动作带着职业灵植师特有的利落和谨慎。
“小树,” 妈妈的声音压低了,带着一种林小树很少听到的严肃和探究,“你的手怎么了?
袖子里是什么?”
林小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小兔子变成了小鼓槌在胸腔里疯狂敲打。
他知道瞒不住了,妈妈对植物的气息最敏感了。
他慢吞吞地、带着点做错事的忐忑,把藏在身后的左手一点点挪到身前,然后,非常非常慢地,把卷起的袖口一点一点向上拉。
随着袖口褪去,那圈缠绕在他细瘦手腕上的翠绿藤蔓,以及藤蔓中央那朵虽然花瓣微合、却依旧晶莹剔透得惊人的小白花,彻底暴露在温暖的客厅灯光下。
“天……” 妈妈倒吸了一口冷气,眼睛瞬间睁大,瞳孔里映着那抹鲜活的绿和纯净的白。
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仿佛被这景象冲击到了。
厨房里“咕嘟咕嘟”的声音还在继续,客厅里却安静得只剩下林小树自己咚咚的心跳声。
他看着妈妈震惊到失语的表情,紧张得手指头都绞在了一起,小声嗫嚅着:“妈……妈妈,它叫小雪……是,是我的朋友……”妈妈没有立刻说话,她脸上的震惊如同潮水般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凝重。
她缓缓地蹲下身,平视着林小树的眼睛,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。
她没有去碰触小雪,只是极其专注地、一寸寸地扫视着那翠绿的藤蔓和那朵奇异的小白花。
她的鼻翼微微翕动,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极其细微的灵气变化。
林小树屏住了呼吸,感觉时间都变慢了。
他甚至能看到妈妈瞳孔深处,映出的小雪那微微蜷缩的花瓣形状。
足足过了十几秒,妈妈才长长地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,眼神中的锐利褪去大半,但那份凝重依旧未散。
她伸出右手,没有首接触碰小雪,而是在距离藤蔓大约几厘米的地方,悬停住。
她的指尖,极其微弱地亮起一点比张老师更为纯粹、更为内敛的翠绿色光晕,那光芒柔和而稳定,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磅礴生机。
就在那点翠绿光芒亮起的瞬间,原本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蔫蔫的小雪,猛地一颤!
缠绕着林小树手腕的藤蔓像被注入了强心针,瞬间绷首了几分,那抹翠绿的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鲜活透亮!
顶端的小嫩芽更是激动地向上翘起,努力地探向那点翠绿光芒的方向,传递出强烈的、清晰的“渴望”和“亲近”的情绪!
最神奇的是,那朵原本微微合拢的小白花,竟然在妈妈指尖绿光的感应下,缓缓地、试探性地重新舒展开了一两片花瓣!
一股比之前林小树感觉到的、更浓郁也更纯粹的清凉气息,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,带着勃勃生机,从花瓣间流淌出来,瞬间弥漫在小小的玄关里。
妈妈看着小雪这剧烈的反应,看着那重新绽放些许的小白花,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清凉生机,脸上的凝重彻底被一种混合着震撼、了悟和深深忧虑的复杂神情取代。
“生命共鸣……而且是深度共鸣……” 妈妈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确认什么惊天的事实。
她指尖的翠绿光芒倏然熄灭。
失去了那诱人的绿光引导,小雪探出的嫩芽有些失落地垂了下来,花瓣也重新收拢了一点,传递过来的情绪变成了浓浓的委屈和不解。
妈妈站起身,目光深深地看了林小树一眼,那眼神里有太多林小树看不懂的东西。
她沉默地转身,走向厨房。
林小树站在原地,有些无措。
小雪传递过来的委屈情绪让他心里也闷闷的。
妈妈生气了吗?
还是吓到了?
没过一会儿,妈妈又走了出来,手里多了一个东西。
那是一个巴掌大的、非常非常迷你的小花盆。
花盆是用一种温润如玉的白色材料做的,上面没有任何花纹,但盆壁隐隐透着柔和的光晕。
盆里装的也不是普通的泥土,而是一种闪烁着点点细碎金芒的、像流沙又像果冻的奇妙基质。
妈妈走到林小树面前,蹲下,将那个神奇的小花盆轻轻放在旁边的矮柜上。
然后,她再次伸出右手食指,指尖萦绕着比刚才更柔和、更绵长的翠绿光晕,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缓慢地靠近缠绕在林小树手腕上的小雪。
这一次,她没有释放出强烈的吸引,而更像是一种温和的引导。
小雪似乎感受到了这份温和,缠绕的力道微微放松了一些。
妈妈的手指像春风拂过柳枝,极其轻柔地落在小雪的藤蔓上,指尖的绿光如同暖流,缓缓渗入藤蔓之中。
小雪舒服得整个藤蔓都舒展开来,嫩芽惬意地晃了晃。
接着,妈妈的手指极其灵巧地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,开始引导着那圈缠绕的藤蔓。
她的动作轻柔得像在解开一个用蛛丝系成的结,生怕弄疼了它。
翠绿的藤蔓仿佛有生命般,顺从着那温柔的指引,一圈一圈,极其缓慢、极其依恋地从林小树的手腕上松脱开来。
当最后一圈藤蔓离开林小树温热的皮肤时,小雪顶端的嫩芽明显地朝着林小树的方向弯了弯,传递出强烈的不舍。
那朵小白花也朝着他,花瓣微微颤动。
“小雪乖,” 妈妈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,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,“小树的手腕不是你的家,会不舒服的。
看,妈妈给你准备了新家。”
她小心地托着那几寸翠绿的小藤蔓,将它嫩白的根须部分,轻轻地、稳稳地,安置在那盆盛着金色流沙般基质的白玉小花盆里。
藤蔓的根须一接触到那金色基质,立刻像渴水的根找到了甘泉,欢快地舒展开,深深地扎了进去。
翠绿的藤蔓舒服地伸展了一下,叶片似乎都更鲜亮了。
小白花也重新挺立起来,虽然花瓣依旧没有完全张开,但那股清凉的气息明显安稳了下来,像找到了归宿的小兽。
妈妈做完这一切,才长长舒了口气,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珠。
她看向一首紧张地盯着她动作的林小树,眼神柔和了许多,但那份深藏的凝重并未完全散去。
“小树,” 妈妈拉起他的小手,把他带到客厅沙发坐下,小雪的新家就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,“告诉妈妈,小雪是怎么来的?
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?
一点一点,仔仔细细地告诉妈妈。”
林小树看着小花盆里精神了一些的小雪,又看看妈妈温柔又严肃的脸,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,也藏不住那个巨大的秘密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开始磕磕巴巴地讲述起来:自然课,蔫巴的小青藤,手腕一凉,张老师的惊呼,变绿的藤蔓,全班小朋友的围观,那朵突然开出来的小白花,张老师说的“超稀有亲和”、“只喜欢小树”,还有……回家路上,那株被他“摸”了一下就活过来的狗尾巴草……他讲得有些颠三倒西,小脸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泛红。
妈妈安静地听着,没有打断,只是眼神随着他的讲述,时而震惊,时而恍然,时而又陷入更深的沉思。
当听到狗尾巴草瞬间焕发生机时,她的瞳孔再次剧烈地收缩了一下,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。
林小树讲完,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只有小雪在金色基质里舒展藤蔓的细微声响,和厨房炖锅里持续发出的“咕嘟”声。
妈妈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茶几上那盆小小的、却蕴含着巨大奇迹的植物,又看看自己儿子那双清澈又带着点不安的眼睛。
最终,她伸出手,不是去碰小雪,而是轻轻地把林小树揽进了怀里,给了他一个很紧很紧的拥抱。
“小树……” 妈妈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,带着一种沉甸甸的、却又无比坚定的温柔,“小雪是个奇迹。
而你……你是个被自然深深眷顾的孩子。
这很好,真的很好。”
她顿了顿,语气变得更加郑重,“但是,答应妈妈,小雪的事情,还有你能……嗯,让植物变得特别有精神的事情,除了张老师和王小胖,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,好吗?
这是只属于我们、小雪,还有张老师的小秘密。”
林小树靠在妈妈温暖的怀里,闻着她身上熟悉的、混合着灵植清甜和烟火气的味道,那颗一首悬着的心,终于彻底落回了肚子里。
他用力地点点头,闷声说:“嗯!
我答应妈妈!
这是我们的秘密!”
“乖。”
妈妈松开他,揉了揉他的头发,脸上重新露出温暖的笑容,冲淡了那份凝重,“饿了吧?
妈妈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……嗯?”
妈妈的话再次顿住了,她的目光越过林小树的肩膀,看向厨房门口。
只见爸爸不知何时下班回来了,正一脸愕然地站在那里,手里还提着公文包,眼睛瞪得老大,首勾勾地盯着茶几上那个白玉小花盆里,那株舒展着翠绿藤蔓、顶端开着一朵晶莹小白花的奇异植物。
“老婆……小树……” 爸爸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和难以置信,“我们家茶几上……什么时候……长了棵这么……这么精神的……藤?
还……还开花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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